这是本人亲身经历过的,一个延续了33年的故事。也是我一生中,最难忘的一段甜蜜、友好、误解、凄楚的爱情和悲剧经历。人们常说,初恋是最美好的。而我们的这段经历,则是刻骨铭心,永远无法抹平的伤痕。
记得在七十年代初,社会上流传着《第二次握手》的小说,这是当时的一种禁书。那时我在部队服兵役,所看到的是一本没收上交的手抄本。可我与初恋女友的三次握手,没有小说中的那种浪漫,那种曲折,那种情调,那种缠绵。
我与三妹(排行老三)第一次握手是1977年8月,彼此交往不久就建立了恋爱关系。由于邪恶势力对她家的压迫,最终我选择了放弃,不得不和她分手。而这次的分手是我们一生中最大的遗憾,终身不可挽回的损失。第二次握手是1999年6月,我的母亲出了车祸后。时隔22年,她又出现在我的面前,当得知她苦苦等了我近四年时,深感她的痴情,懊悔自己当年不懂政治和法律,缺乏斗争性和策略性,造成了一桩失败的婚姻。第三次握手是2010年1月,我的老母仙逝后,时隔33年。她再次出现使我对她刮目相看,再生敬意,彼此间互相安慰,并结成异姓兄妹。
这件事在当年看来,我是出于一种无私、义气和高尚。随着政治和政策水平的提高,法律和社科知识的增强,现在看来是一种无知、无能和无奈,是一场难忘的悲剧。
第一次握手:一见钟情,好景不长
1977年8月,是我在部队服兵役期间的第一次探亲。那年我23岁,风华正茂,已是基层连队的一个小萝卜头。这次探亲没有别的目的,就是回家看看母亲和妹妹们。当我去看望几位在县城工作的亲戚时,顺便去看望我父亲(六十年代末因煤气中毒身亡)生前最要好的一位朋友――H伯伯。
当时,给我开门的是一位婷婷玉立、楚楚动人的漂亮姑娘。我还记得起她以前的模样,便问:“你是三妹吧?”她愣了。“我是李哥,你不认识了?”我说。她突然想起来了:“李哥啊,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快进屋吧。”这天她休班,父母还没有下班。于是我们就攀谈起来,谈得非常投缘。
我父亲原是她爸爸的上司,记得小时候每当我放署假寒假时,经常到父亲那里去玩。每次去时,她家都要请我吃餐饭。那时,我与她常在一起玩游戏、捉迷藏、看小人书,从小是在一起长大的。
她比我小三岁,年方二十,高中文化,共青团员,身高比我稍矮一点,是县百货公司的一名售货员,在那个年代还算是一份很好的工作。她让我留下了部队的通信地址,同时也把她的通信地址留给了我……
在我返回部队的那天早晨,她到车站为我送行,在这里我们第一次亲切握手,她嘱咐我说:“李哥,回到部队后,一定记得给我写信。”那时我也很激动,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吧。同时,我也庆幸天上掉下来一个“林妹妹”。
自那以后,我们每月都要通一至两封信。我给她寄去照片,她也给我寄来照片;我给她写了不少情诗,她也给我回了不少情书,这样一直延续到1978年底,历时一年另四个月。经过商量,得把我们的婚姻大事,告诉她的爸爸妈妈。我想,我们情投意合,门当户对,这桩婚姻是美好的,他们没有不同意的理由。可是,当我给她的爸妈发去信时,得到的回信,好比晴天霹雳,让我大为失望。
原来她爸爸单位的上司早就看上她了,非要她给做侄媳不可。当这位权贵得知她在与我谈恋爱时,气不打一处来,处处给她爸妈穿小鞋,还施加政治压力,说如果不答应这桩婚事,还得怎样怎样……
H伯伯是个忠厚老实之人,不敢因为这件事而得罪这位权贵。他在信中最后对我说,如果不答应人家这桩婚事,我们全家就没有立足之地……请你高抬贵手,救救我们吧,今后就不要再与三妹来往了。你是一名出色的军人,以后会找到比我女儿更好的女孩。求你给我们一个明确的承诺……
初恋的打击太沉重了,使我几个月萎靡不振,茶饭不思。这一期间,我给在县城工作的亲戚写信,请他帮助了解情况。后来,我从这位亲戚的电话中得知:因为这件事,他爸爸差一点被调离岗位;她还是一名合同工,如果不答应这桩婚事,那转正无望;下边还有两个妹妹的工作,也不会有好结果;她的爸妈也给她施加了极为严厉的家庭压力……
在这种被迫无奈的情况下,为了不使她的一家再受到政治迫害,为了爱惜和保护她,我最终选择了放弃,毅然给她的爸妈写了回信,在信中的最后做出承诺:“保证今后不再与三妹来往,断绝恋爱关系。”
自那以后,三妹仍然不断地给我来信,持续了多半年。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,我一封信也没有给她回,真的与她断绝了一切来往。到1980年10月1日,我和现在的妻子结婚了,后来又有了孩子。
第二次握手:深感痴情,懊悔无知
1999年6月,我的母亲出了车祸,右脚粉碎性骨折住进医院。消息传来,我很快赶回了老家。三妹听说我回来的消息后,带上礼品到医院来看望母亲和我。见到她时,我们亲切握手。这是我们的第二次握手,长达22年失去联系。
当时,我只是感到很意外,没有多问别的什么。她说,有好多话要对我讲,她恨我,恨死我了!
在一处避静的树荫下,还不等我坐下,她就像放机关枪一样,连续给我提出了一大堆尖锐的问题。如:78年底以后,我给你写了那么多的信,你为什么一封信也不回?你知道吗,为了躲避这桩强迫婚姻,我到82年下半年,听说你早已结婚,并有了孩子后才结婚的,足等了你近四年。这一期间,你为什么一个字也不给我写,难道当年我们的山誓海盟你忘到脑后去了,我真的就那么配不上你吗,你有什么了不起的?你知道我这四年,是怎么熬过来的吗?我也曾多次想到部队去找你,可是我没有见到你的只言片语,又听说你在部队职务一路攀升,早已成了忘恩负义的陈世美……
这时我才明白,她压根就不知道她的父母,曾经给我写过那封该死绝交信,更没有看到我给她父母写的那封无奈的回信,问题就出在这两封信上。当我望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,对她的这种痴情,深深地感动;对她的种种责怪,非常理解。
我想,这个时候要是她骂我一顿,甚至打我一顿,让她暄泄这22年间积存下来的满腔怨气,也许我心里更好受一些。
当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,对我也表示理解,并做了好些自责。此刻,我们回顾了这桩失败婚姻的前因后果。在当年看来,我做出牺牲,是无私的,义气的,或者说是高尚的。可后来才明白,这是一种无知、无能和无奈的表现,主动放弃,就意味着失败,是一桩爱情的悲剧。
假如,当年我的政治水平高,法律意识强,既有斗争性,又有策略性,只要请部队的政治部出面,给县武装部发一份公函,我本人再给武装部长写封求援信,这件事就会得到圆满解决。因为军婚是受法律保护的,说不定这位所谓的权贵,还会调离岗位或受到行政处分。
假如,当年我不主动放弃,不对她父母做出那种无知的承诺,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。为了兑现这个该死的无知的承诺,我们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。
假如,我要是违背自己的承诺,继续给她回信或给她打电话,相信她会到部队去找我,不至于出现后面这些误会。说白了,这是一种蠢猪式的愚忠。
这时我深深地感到,眼前的这位女子,是这样的痴情,这样的可爱,这样的坚强,更加深了我对她的敬意。
这次我们交谈了两个多小时,更多的是谈家庭,谈孩子,谈事业,谈未来。这时的她,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,一个在上高中,一个在上初中;事业上也较有成就,已是县烟草专卖局的一名领导;她老公中专学历是一名小学教师,她的才能远在老公之上。
在这次的交谈中,她终于明白,我不是她以前所想象的那种自私和绝情。在我与她断交到我结婚的近三年里,亲戚、朋友、同学、战友、领导给我介绍对象,送来和寄来的女人照片有数十张,足够两个加强排,可我一个也没有见面,说明我的心中仍然装着她。最后结婚的妻子,是我一位在石油系统工作的亲戚介绍的,只见了一面人就到部队去了,四个月后我们就结了婚。也许这就是缘分。说到缘分,可能这就是我与她没有结为夫妻的唯一的解释,也是最好的安慰。
当我返回单位时,她还象第一次那样,到车站为我送行。第一次她给我送行时,双方的心情是甜蜜的美好的;而这次她给我送行时,双方的心情是苦涩的沉重的。离别时,她还送给我一张刚照的半身相片。我拿着这张照片,深情地注视着她,我俩的眼睛里都含着伤感、辛酸的泪花。
第三次握手:互相勉励,结为兄妹
2010年1月19日,也就是我的老母仙逝,即将出殡的前一天下午,三妹前来吊唁,她送来了花圈,还到吊唁登记处上了400元的礼金。我的妹妹们都热情地接待了她。对她这次的到来,是我压根没有想到的意外。见到她时,我们再次亲切握手,这是我们的第三次握手,与第一次握手时隔33年。在我心目中,她仍是当年那样的漂亮、动人和懂事,只是脸上多了一些年轮。
当时,我因患重伤寒和急火攻心失音全哑,只能用纸笔与她对话。我们交谈了一个多小时,主要是谈各自的老人、孩子、工作、生活和身体等情况。她告诉我,她已退休了,一个孩子参加了工作,另一个在上大学,现在身体很好。
我说,非常感谢她前来吊唁老母和看望我,说明她心里一直装着我,很真诚。对她的到来,我再次深表敬意。当年的事,主要是我的无知无能造成的,很对不起,请原谅!
她说,当年的事主要责任不在你,其实你和我一样,同样是受害者,是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。以后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,免得勾起各自的心酸。理解万岁!
同时,我们都互相勉励,要注意健康,保养好身体,关爱家庭……
99年6月我们的那次谈话,还有这次的谈话,她很少提起(她)老公的话题,我知道她的苦衷,也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。她还告诉我,当年那位所谓的权贵,在她们结婚后不久,就离开了人世。我想,这也许是佛教里说的因果关系吧。
我对她说,我们早就有了各自的家庭,婚姻上的失败,那是无法挽回的;虽然我们失去了爱情,可友情还在,以后我们就结为异姓兄妹吧。
她说,从小我就叫你李哥,你也叫我三妹,几十年来我也一直把你当大哥看。今天你的这项提议我非常赞成,回去后我就给老公和孩子们正式宣布这件事,以后我们的交往更加名正言顺,希望你能经常给我打电话。
这时,我把儿子叫到跟前,给她做了一番介绍,并让儿子叫她“三姑”。
她还给我提了一条建议,说她的爸爸妈妈都80多岁了,希望我能不计前嫌去看看他们。我说,这是必然的事,早有这个安排。临行前,她还留给我手机号码,以便联系。
几天后,我的嗓音也基本恢复能说话了,是三妹陪我一起到了她爸爸家。两位老人见到我很高兴,早就准备了几种水果、点心,我和他们谈了近两个小时。当他们问到我的学历、职称、职务、年薪、业绩和我爱人、儿子的情况时,我都说得含糊其辞,尽可能不让他们受刺激。因为两家相比,差距太大。只是告诉二老,我及家人的一切都好,希望他们不要惦记。接着他们又谈到,我父亲是多么样一个好人,那时是怎样关心他们一家的……后来他们还谈到,当年我与三妹的婚姻关系时,我尽量岔开话题,不想让他们重提那件伤感的事情。
到了中午十一点半,三妹对我说,她早就在一家饭店预订了雅间,并已通知了所有的亲人一起去吃饭。因为当天中午,有十几位老战友要在一起聚会,我再三让三妹退掉了订餐,并告诉她,我还会在县城住几天,有空时再通知她。
后来因省城的一位老战友有事,我提前走了。当我在省城给她发去手机短信时,她连续给我发了几段信息,很不高兴……
我想,如果这次我能告诉她什么时间走,她也一定会到车站来给我送行的。
事后,有些亲戚、朋友、同学,对我提出了系列十分尖刻的问题:“是不是你妻子,各方面的条件不如三妹好?”“是不是你们夫妻的感情一直不和,才想起三妹的?”“是不是你这个老先生太花稍,吃着碗里的,还想着锅里的?”我回答说,这些都不是。我妻子的长相、学历、职称、工资、业绩等都不错;近三十年来,我们夫妻过的一直很好;我年青时都没有风流过,到了老年不可能再有那种花花肠子。有位哲人曾说过:“爱过的人,既便是离开了,这一生却无法真的忘却”。昨天是大年三十,今天是大年初一,我还在写这篇回忆录,这才是真正的原因。也希望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三妹,能好好看看这篇文章。
三妹啊,你的面容,你的聪慧,你的大度,你的温柔,你的痴情,你的真诚…… 永远珍藏在我心中。大哥永远喜欢你,愿我们的友谊长存!
2010年2月14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