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
第一百三十九篇
2000年8月18日 星期五 晴
今天一大早我就早早起来了，拿上准备好的行李，我们母女就匆匆来到了火车站。坐在候车室里，只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跳个不停。这是真的吗？就这样去见他吗？真的就要见到他了吗？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。天哪，都过去二十四年啦。我这是做什么呀？我该如何去面对他？见了面我们又能说什么呢？……
唉，两晚上都没睡好。今天一大早起来，我都不敢照镜子了。我怕我失去见他的勇气。如果没有女儿的鼓励，我可能不会迈出这荒唐的一步。车站的人怎么这么多？吵吵嚷嚷，搅得我的心更乱。唉，怎么就这样去了？是不是欠考虑？是不是太唐突？我在心里给自己提了几十个，上百个问题，但始终都没有找到答案……
我突然对女儿说：“叶子，咱们还是不去了吧？太冒失了？太唐突了？太欠考虑了？太……”
“说什么呀？还在犹豫呀？什么冒失唐突的？我就知道你会打退堂鼓的。今天，我押都要把你押到北京去。要不我对不起你和林伯伯，更对不起老天爷。好啦好啦，走吧。车都进站了……”
我被女儿和人流推着进了站台，上了去北京的列车。坐在座位上，我的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。哎呀，再过二十多个小时，我真的就要见到他了吗？他会认下这个衰老的我吗？看到我这个样子他会心寒吗？他会准时到车站来吗？我们见面了会说什么呢？该怎么说呢？唉，我的脑子乱成了一团，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窗外的风景。
迷迷糊糊中我仿佛睡着了，一睁开眼。我拉开了不知何时拉上的窗帘，窗外的太阳光刺得我的眼睛不敢睁开。我急忙拉上窗帘，看到女儿也趴在我对面的桌子上睡着了。唉，也不知道走到哪了？几点了？我掏出了手机想看看时间，却发现他竟一连给我发了十条相同的短信：“你在哪儿？你真的坐上车了？你现在在哪儿？在哪儿？在哪儿？在哪儿？……几点到？几点到？几点到？……”
看到他急切的短信，我的心又一次怦怦地跳了起来。我掀开窗帘的一角看着窗外，我竟看不出来走到哪了？
我急忙来到车厢的顶头，向列车员打问：“麻烦请问一下，现在车到了哪里了？明天几点到北京？”
列车员说：“现在已经快到郑州了，明天中午两点十分正点到达北京西站。”
我谢了列车员，回到了座位上。我急忙拿起手机，给林海回信息：“我和女儿坐上车了，现在马上到郑州了。明天中午两点十分左右到。刚才在车上睡了一会儿，没看见你的信息，让你着急了。抱歉啊！”
几秒钟的时间，他又回了信息：“那就好，我还担心你们不会来。
车里有空调吗？还凉快吗？”
“有空调，凉快。”
“天太热了，那一定要多喝水。我明天准时到车站接你们，一路保重！明天见。”
看到他体贴关心的话语，我的心里暖烘烘的。这么多年了，从来
没有一个男人用这样亲切的口气给我说过话，更谈不上得到关心体贴了。我的眼睛湿润了，我把手机紧紧地贴在了我的胸口上……
第一百四十篇
2000年8月19日 星期六 晴
今天中午两点过五分，他打来了电话：“你们快到了吗？累坏了吧？感觉还好吧？我已经到了，在车站外面。”
“奥，到了。车已经进站了，一切都好着呢，马上就出来了。”
车终于停下了，我和女儿随着人流往车站外面走去。天哪，就要和他见面了。我感到心跳得更快了，脚下的步子也迈不开了。女儿以为我累了，竟然过来搀着我。我被女儿拖着向车站口走去……出了站口，人很拥挤，那简直是人海茫茫啊！那里还能看到林海的身影？
女儿着急地说：“哎呀，没想到人怎么这么多？我林伯伯在哪儿呀？”
算说着，只听到一声：“白云，叶子。”
我猛地抬起头来：“啊！是林海。他还是那么帅气，一双大大的眼睛还是那么炯炯有神。他比以前健壮了，更增添了几分威武。岁月好像在他身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，他还是那么英俊潇洒……天哪！他竟然穿了和我第一次约会一样的衣服！难道？他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约会？......”
我们四目相对，半天没有言语。只听到他简单的问了一句：“你们来了？”
我“奥”了一声就急忙低下了头，感觉脸都红了。不知不觉，脸竟烧呼呼的……
女儿急忙鞠躬喊着：“林伯伯好！”
“奥，好！你就是叶子啊？多乖巧的孩子啊！”
好像他也才回过了神，林海急忙接过我们手上的两个一模一样的红包，领着我们走到他的车跟前，把包放进了车里。
他说：“走，我们先去吃饭。”
林海问我和女儿：“想吃什么饭？西餐还是中餐？”
我急忙说：“就喝点粥吧。太热了，什么也不想吃。”
女儿也附和着说：“我和妈想到一块去了，现在就想喝点绿豆稀饭什么的，那最好不过了。坐了好长时间的车，其它什么也吃不下。”
他对着女儿说：“那好吧，先缓缓好好歇歇。明天了伯伯请你吃大餐，你想吃啥到时随便点。”
林海带着我们来到附近的一家餐馆，招呼我们坐到一间包间里。服务员马上过来了，让我们点菜。
林海说：“来三碗八宝粥，另外来两笼荤素包子。不够了再要，又点了几样素菜。”
林海说他去趟洗手间，让我们先歇着。
女儿凑到我耳边嘀咕着：“妈，怪不得我看了我伯伯的照片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。他怎么长得那么像我那个魔鬼爸呀？除过个子有点差距外，眉宇之间真的好像啊！哎呀，是不是你看那个魔鬼长得像我林伯伯，你才找他的？要不，当年你怎么会看上他呀？”
我急忙打断了女儿的话：“胡说什么呀？那么小的人，真成了人精了。”
唉，其实女儿真的揭开了我当年嫁给贺星的秘密……
林海回来了，刚坐在座位上。他突然说：“咦？怎么不见我的手机呢？奥，可能落在车上了，我去取一下，你们先坐着歇一会儿。”
不一会儿，三碗粥、包子和菜都上齐了。林海也会来了。
他招呼着我们：“快吃吧，我也没吃中午饭呢，我想等你们来了一块吃。就先凑活着吃点……”
林海坐在我们对面，我瞟了他一眼，他的眼睛红红的，脸竟然有点发红。
我拿着筷子在碗里捞着，竟不敢抬头看他。
他微笑着说：“用勺子吃……”
我“奥”了一声拿起了勺子：“天哪！这是怎么啦？怎么连粥也不会喝了？”
我们终于吃完了饭。林海说找个宾馆先住下，让我们好好歇歇。坐了几十个小时的车了，肯定累坏了。我和女儿一起上了他那辆黑色的小轿车。车上“滴滴滴……”有提示音，林海转过身：“你们把保险带系上，要不老有提示音。”女儿很快系好了保险带，可我却把保险带从身后拉了过来，我竟然不会了系保险带子。“嘀嘀嘀”的提示音在不停地响，林海转过身来：“叶子，帮帮你妈。”女儿帮我系好了保险带。
我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：“哎呀，真丢人啊！怎么像个土老帽？见了他，什么都不会了。唉，虽然见识少，但也坐过飞机呀！怎么见了他连个带子都不会系了？由于自己嗓子不好，每天上课都带着扩音器，每天都要系带子呀！可这个简单的动作，今天却什么也不会了。唉，见了他还是太紧张了。都多少年了，没有这个感觉了。在几百个人的大会上演讲，作报告。当着几百人的面讲示范课，录像都没紧张过呀！都老成这样了，这简直不可思议啊！……”
突然林海说：“哎呀！我说怎么这么刺眼，没戴墨镜啊！你们见我的墨镜了没有？”
我们在座位上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。
“没有啊！伯伯。”
“奥，有可能落在餐馆了。”
“那我们回去找吧？”叶子说。
“算了，家里还有。”
“唉，可能林海也紧张吧？怎么也丢三落四的？……我们这都是怎么了？竟像一对初恋的少男少女？”我胡思乱想着。
路上的车很多，走走停停。大约过了十多分钟，他把车停下了，他在等前面的红绿灯。
突然，我们的车子“咚”的一声，被后面的拉货车撞了。后玻璃一下子被撞得粉碎，我和女儿惊叫着捂住了头。他急忙下车问我们伤着没有？……幸好，还没伤着人。
我们下车跟后面的司机理论，林海气得说：“你们怎么开的车呀？我的车是新车，还从没出过事。唉，真让人心疼啊！”
女儿急忙拿出相机拍着撞我们的货车，林海在打着电话。
撞车的司机急忙凑到我跟前：“嫂子，求你给你家掌柜的说说，千万不敢报公家处理，我这车要被拉走了，每天五万元的收入就没有了。老板一定会把我辞掉的。我家在农村，出来找点事真不容易。一家大小还指望我养活呢……”他竟然把我们当成了一家人。
不一会儿，林海的朋友赶过来了。对方的老板也来了，最终双方商议——私了。
老板随同我们把车子开到了大修厂。他们下了车，叫来了修理工在检查车子。
忽然一声惊叫：“叶子，是你吗？”一个姑娘跑到了女儿跟前。
女儿也惊叫道：“红梅？你怎么在这儿？”
“我爸就在这儿工作，我没事过来玩。你怎么跑到这来了？”
女儿指着被撞的车子：“我们的车被撞了。怎么这么巧啊？只知道你们家在北京，不曾想到能在这儿碰上？”
“这是我妈妈。”女儿指着我向她介绍着。
“奥，阿姨好！我和叶子是最要好的大学同学，也几年没见了。”
红梅说着跟我握了握手，我微笑着点了点头。
那女孩说：“怎么来也不打个电话呀？我好去接你。”
“不用了，女儿指着林海说，伯伯接我们的。”
林海转过身向红梅微笑着点了点头。
红梅惊讶地看着我们：“伯伯？怎么叫伯伯？你们长得可真像啊！他可真像你爸爸呀！”
“别胡说了，可惜不是呀！是我伯伯。我真想有这样一位爸爸……”女儿打断了红梅的话。
“奥，对不起！算我说错了。到我家去玩吧？”红梅急忙转移了话题。
“看时间吧，我陪我妈过来办点事。如果有时间了再联系你。”
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商讨，对方以八千元钱进行了修复赔偿。当时，已经九点多了。
我看林海当时的心情很不好，感到他很疲惫。
他说这儿离他家很近，就不请我们去家里了。我们一起走出了大修厂的院子，来到了公路旁边。林海帮我们挡了一辆出租车，他让他的朋友带我们找个宾馆歇息，明早他把车的事处理完就找我们。当他转身离开我们的当儿，我喊着女儿赶快把手里的包给他，让他把二斤木耳带回去。女儿把包交给了林海，他让叶子好好照顾我。转身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，我们上了出租车。我们在向他挥手，他在窗外也挥着手。出租车载着我们向前驶去。我回过身看他，他的身影逐渐模糊了。
他的朋友给司机说了个地址，我们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行程。出租车终于停在了一个宾馆楼下，他的朋友陪我们一起吃了晚饭。安顿我们住下，就回家去了。
我和女儿的心情都很沉重，半天没有说话。
过了一会儿，我叹息着对叶子说：“去冲个澡，早点睡吧。唉……”
女儿拿过红包准备取内衣去冲澡，这时，她惊呆了：“妈，这怎么是木耳呀？啊？我把一模一样的装衣服的袋子给林伯伯了。天哪！我阿姨该不会误会我伯伯吧？……”
我也惊慌失措地跑过来翻看着袋子，哪里还有衣服的影子？
“你这个死女子，你怎么没看清楚就乱给啊？这可苦了你伯伯了。夏天这么热，那个袋里全装的是我们的裙子和内衣。你伯伯纵使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。哎呀，气死我了。车被撞了，他心里就够难受的了。这不是让他雪上加霜吗？唉，全怪我。我真是个扫把星，我真不该听你的话来见你林伯伯。”我当时气得直捶自己的胸口。
女儿吓得哭着央求我：“妈，我给我林伯伯打电话。我要让他夫人接电话，我要给她解释。请求她的原谅……”
“解释什么？越解释越乱。你伯伯的好友说，他夫人是个醋坛子，我们当年的事她知道。这几年他们过得也并不好，夫人一直谴责你伯伯心里没有他。要是让她知道是我来了，还不知道怎么猜想呢？……唉，真是的，要不是说你伯伯得了重病，他想见我们，我是不会来的……唉，不知道你伯伯这会儿怎么样了？真急死人了。看来，老天爷也在阻挡我们见面啊！我们真是不该来啊！……”我气得边说边流着泪……
唉，我们没有心思去洗漱，我和女儿躺在各自的床上。女儿肯定是累了，不一会儿，她就睡着了。可我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，我在担心着林海……
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：但愿——但愿林海能逃过这一劫……
（待续） | 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