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/TABLE     三十年前的记忆     作者/巨灵神 编辑/心语       光阴似箭，日月如梭，举世震惊的唐山、丰南大地震已经过去三十年了。随着时光的流逝，许多事情都已经淡忘了，但惟有那被瞬间的肆虐造成灾难的惨景，总是萦绕心怀，历历在目，如同发生在昨天。        1976年，我当时在本区桥沽公社桥沽大队（今茶淀乡桥沽村）插队。7 月下旬，我染病在家休息。27日下午房东家的老三刘占平、老四刘占学兄弟俩来区里办事顺便来家看望我。饭后，我决定和他俩一起回村。母亲念我初愈，想留我再休息几日，我考虑三夏刚过，队里的活还很忙，还是执意骑车上路。 我家距桥沽有10公里的路程，路上，占平向我打听：“人们都哄哄说这几天要闹地震，你在上面听说了吗？” 我回答说：“倒是听人议论过这件事，可一没有中央的文件，二没有接到正式的通知，小道消息不可靠啊。” 占学插话说：“我听人说地震有前兆，鸡不进窝马上槽，黄鼠狼耗子大搬家。” 我问他：“这几天你在家看到过这些前兆吗？” 他摇着头说“没有，家里的鸡挺老实的 “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我们说说笑笑地回到了村里。 房东刘大娘见我回来了，很高兴，家长里短地唠了起来。她也问：“我听他们叨咕说月底有地震，上面都传达了？”我笑着对她说：“别听他们瞎说，没影的事。咱们国家对地震的预报还是很准的，去年海城、营口地震国家不就测出来了吗，人们提前就从屋里般了出来。咱们这儿离北京、天津这么近，是大地方，有个风吹草动早就通知咱们了。您别怕，您刚才说月底地震，今天都27号了，难道它明天就闹地震不成？”我们都笑了起来。大家都只听说过地震，谁也没有经历过地震，谈起地震毫无恐惧感。天晚了，我和所有的人一样，收拾收拾就上炕休息，准备迎接明天的劳动。谁也不会想到，明天将有大灾大难无情地降临到人们的头上，很多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将在明天永远安眠在黄泉之下，我对刘大娘说的最后那两句话竟成了谶语。         我记得那天的夜晚闷热异常，窗外的一盏大照明路灯把屋里照的雪亮。我素有失眠的毛病，此时更是辗转反侧，难以入睡，而同炕的房东家老二、老三、老四叁兄弟则呼大睡…… 不知何时，我迷迷糊糊地醒来，觉得外边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，又听见有人说话。翻了翻身，又迷迷糊糊地睡去。突然，阵阵巨大的轰鸣声和颠动把我惊醒，睁眼一看，窗外的那盏路灯已灭，轰轰隆隆地响声震耳欲聋，东南天空上闪耀着骇人的红光。还未坐起，一阵剧烈的颠簸将我掀下炕去。我看见房屋的墙壁轰然压了下来，又哗地一下拥了回去，发出咔咔地响声。空气像是凝固了，空间充满了尘土，令人窒息。恐怖的瞬间，我想到了光辐射，想到了冲击波……。啊，核战争真的爆发了？！我随着惊恐喊叫的那房东哥仨连滚带爬地破门而出，外屋的自行车全倒了，房东刘伯伯和大娘抱着他们的小孙子已逃了出来。大地还在抖动，站都站不起来，周围发出房屋的倒塌声和人们的哭喊声。我看见对面的房子哗啦啦地坍塌了，有个男人在呼叫，大地停止了颤动，我向对面的呼叫声冲去。喊叫的是刘绍东，他新婚不久的媳妇埋在坍塌的房里。救人要紧，我和刚赶来的几个人刨了起来，房子是用土基子盖的，我们扒开屋顶上的秫秸檩子，听到下边女人的呻吟声，赶快扒呀。浓烈的尘土呛得人喘不过气，一会就听不到女人的声音了。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把人刨出来，背到中街找村里的赤脚医生，其时，人已死了，救不过来了。后来我听说，27日，这媳妇的哥哥从宁河南涧沽的家里来桥沽，要接妹妹回娘家住几天，因故未走，哥哥只得回去。不想天明竟成了两世之人。这媳妇本不该死，她与丈已逃到屋外，一看身上未穿衣服，又急忙折回屋去，结果被埋在了里面。随后我又帮着刨了两家，救出三个人，都是活的，其中一个老大爷赤身露体，腿被砸断了，哎哟哎哟地直叫唤，浑身泥土。这时天已亮了，阴的很。我也清醒了，这是地震，强烈的地震，心也稍安了，不是核战争就好，不然就麻烦了。余震接连不断。到了村中街，我的心颤了。受伤的人和死去的人都集中在这儿了，呻吟和悲嚎声响成一片，惨不忍闻。赤脚医生们忙着给伤员做人工呼吸和按摩。村妇联主任郭光珍被砸成重伤，躺在路边说着胡话。赤脚医生刘恩祥诊治了一番，摇摇头：没救了。果然，不一会儿，她就痛苦地死去了。尸首都放到了门板上集中在一起，我帮着抬了几具。尸首很重，我的心情更是沉重。站在高处望去，整个村庄被烟光笼罩，满目断壁残垣，凄惨悲凉。多年来，我一想起这个惨景，总是痛心入骨，不寒而栗。这时我才发现，我身上只穿了睡觉时穿的一件背心和一条短裤，光着脚。甚是不雅。急忙回去，走进我住的西屋一看，土炕塌了一大块，墙壁裂了好几条大缝，西北房角露了天。我赶紧穿上裤子，套上褂子，提上鞋走到外屋，从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喝了起来。在公社工作的本村人张广富和几个人从门口路过，看见我还呆在屋里，就喊：“你真胆大啊，还不快出来。”我走出屋笑道：“没事，进屋穿衣服去了：”旁边的一位道：“哈哈，这时候还什么衣服呀，光屁股都没人管你。”大家全乐了。避难的人都上蓟运河大堤。运河大堤虽已遭受严重的震损，幸好没有崩摧，不然，河水将会淹没沿岸的所有村庄和城市，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啊。这时，抢救工作已基本结束，村干部和社员把菜队的竹竿、苇帘扛来，准备搭棚子。房东刘大娘对我说：“别忙活了，你赶紧回家看看吧。”三队的队长刘占会也催我快走。我这才想起家来。我看见村小学教师李桂娟奏在大堤上，她是老知青，房子倒了，衣服、自行车都埋在里面了，穿的是老乡给的衣服。我让她等会儿，就回去推了车子驮着她顺着堤埝回家。土路非常不好走，在经过蓟运河汉沽大铁桥时，我们俩被眼前的景象惊的目瞪口呆：铁桥震错了位，顺眼望去，铁路路基隆起了一座座土丘，四道铁轨像麻花似地扭曲着，触目惊心。河对岸的汉沽化工厂车间倒塌，一片烟海。铁桥是过不去了，只好沿着河堤继续走。走到汉沽医院一看，真是惨状万端，各种各样被砸伤的伤员及死尸拥满了马路和河堤，达千人之多。我们不敢伫足细看，赶紧上了寨上公路大桥。桥也被震损，桥墩倾斜，桥面隆起、断裂。桥东的秦家台居民区也是房倒屋塌。过了桥，我和桂娟分手，骑车急往家奔。走到了东风路居民区，看到了这里的宿舍一间都没震倒，我心下大安，这说明我家的房子也没事，真该念“阿弥陀佛”了。果然，家里人随居民都在马路上，只有我父亲在跑出来的时候，被倒塌的院墙把上眼眶砸了一个大口子，还在流血。母亲见我平安回来，喜出望外，她一直惦念着我，怕我出事。这时已是中午，由于这里的房屋没倒，未造成伤亡，所以，大多数居民只是受了点惊吓，并不太恐慌。后来，有的家庭成员在外边伤亡，有的出去转了转，看到了震后的惨景，这才意识到这场地震的危害。我们有个邻居姓戴，晚上在单位值班，未归。他的大女儿很着急，对我父亲说：“我爸到现在怎么还不回来呀？”几天后得知，他已震亡。这个老戴酷爱养花，院子里、屋顶上摆满了各样花草。有一次跟人吵架，人家说要拔他的花，他一下子就急了，大喊道：“谁敢拔花，有我在就有花在，除非我死了花才没。”如今人已逝去，他养的百来盆鲜花依在，看见花，恍如人在，令人心酸。傍晚，人们从区抗震救灾指挥部运来了竹竿和帆布，在马路中央搭起了大棚。区里指示：把青壮年组织起来，一旦发生大震或海啸就立即投入抢险。我也被编入抢险队，时刻准备上阵。街道的干部们从附近倒塌的粮站中扛出了面粉，用砖头架起一块大铁板，点上火，和好面，就在上面烙饼，谁吃谁取。我虽然一天水米未进，此时却丝毫没有饥饿之感，撕了一块饼放在嘴里嚼着，怎么也咽不下去。入夜，与朋友们和衣依在一堆炉灰渣滓上，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夜。真没想到，一夜之间，我们都变成了灾民了。         29日上午，从收音机里收听到了党中央、毛主席发给灾区人民的慰问电，这才知道这场大地震的震中在唐山、丰南，波及北京、天津。受波及的地方尚且如此，那唐山、丰南的灾情就可想而知了。邻居冯瑞芝的一双儿女去唐山亲戚家度暑假，音信皆无。两口子整天愁眉不展，坐卧不宁。过了几天，夫妇俩一起骑自行车去了唐山，把孩子接了回来。看到这对死里逃生的小姐弟，我真为她俩感到万幸。那时侯，熟人见面就互道万幸。28日凌晨的那一瞬间，真是不堪回首，如果刘大娘家的房子也坍塌了，恐怕我也早成了震亡之人了。国家下了大力气来安顿灾民，商店开始供应一些如肥皂、毛巾等日用小商品。菜站的售货员推车下街道买些蔬菜。消防车定点给居民供饮用水。大棚子逐渐解体，人们开始自己起火或搭伙。我们家与区公安局干部刘树田家合伙吃住，感情甚好。那时侯，一张发面饼夹几片老咸菜就大蒜，吃得无比香甜。闲暇无事，我就捧读《史记》，这可是读书的好机会。 过了几天，我回村里看了看。村里人大都安顿好了，菜队的蔬菜运不出去，西红柿堆积如山，干部们动员社员去取。刘大娘叫我捎点菜回家，我谢绝了。走到村口，看见大队治保主任和几个民兵做着说话，他见了我就问：“小颜，你地震前擦枪了吧？” 我说：“擦了，怎么啦？”我当时任民兵营文书并保管武器。 “怎么啦？看你擦的那枪，枪管、枪栓里都是枪油，没法打。” 我说：“油多点枪上不了锈，也不搞训练你开枪干什么？” “干什么？有几个偷菜偷瓜的贼，眼睁睁地就叫他们 掉了，也没法开枪。”看他那气哼哼地样子，好象那几个贼是我给放跑的。 “跑了你倒是追呀，你还真敢开枪打人家？” “黑灯瞎火的我上哪追去，要是枪好使，撂倒他一个就都跑不了。”我大不以为然，虽说有些趁乱胡来之徒，但本区的社会治安情况还是不错的。这治保主任年轻气盛，责任心强的不是地方。真要是为了几颗瓜、菜而开枪伤人，可就有好戏看了。骑车离村，刚走上汉茶公路，从西边来三个骑自行车的男人，操着河北那边的口音向我问路，并打听汉沽地地震情况。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，我刚说完他们就开怀大笑，其中一位告诉我，他们刚才在西边也向一个人问路，，那人听说他们去汉沽市区就对他们说：“算啦，你们别去了，地震把汉沽都震平了，海啸也上来了，没砸死的也都淹死了，没人了，你们回去吧。”三人说完道了谢笑着走了。他们指的西边可能是北京清河劳改农场。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，这个造谣惑众的人，不是劳改犯就是别有用心。         几天后，接到队里的通知，就回村参加恢复生产的劳动。地震给农业生产带来了巨大的损失，秧田里冒着砂浆，秧苗大片大片地枯死。没办法，只能整田清砂，保住存活的秧苗。我记得那年的收成还不错。9月中旬，队里派我去看场，看到一捆捆稻谷、玉米运到场上，我感到无比的欣慰。在这多难之秋，有两件悲喜之事：9 月9 日，我们的伟大领袖和导师毛主席与世长辞，人们悲痛欲绝；一个月后，党中央英明决策，一举粉碎了“四人帮”反革命集团，人们欢喜若狂。 11月15日夜间11点多，又发生了一次震感较强的地震，使得饱受震魔残害的人们更加惊恐不已。有些已搬回原主处的人，当晚就全部搬了出来。此后，大规模的兴起了改建、修缮临建棚的热潮，并且，这临建棚一住就是三、四年，现如今还可以找到零星几间未拆除的临建棚，成为那段历史的写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