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情到病房去鉴定 作者：日月同在 编辑：风雨丽人   八、信物千克轻 承诺泰山重 爱情经风霜 情义如海深  加8（三）一位女离休干部，陕西汉中人，小脑萎缩、失语、行动失常、神志恍惚，稍有清醒就不停的用手比划着好像哑语，嘴中不停的喊着一个“面”字。陪护的是她的老伴和两个儿子。她近60岁的大儿告诉我，她母亲在地区医院住院多次。这次病情加重，医院让家人准备后事。但父亲执拗坚持将母亲转院到西安来。数千元的检查后，结论还是一句准备后事。父亲对他们的要求是：“让她多活几天或者几个小时！”  她在病床上神志恍惚，但手中抓着胸前的信物；他在床边陪护紧紧的抓着她的手，时不时掏出一个玉佩泣不成声。住院第七天她的妹妹来了、老太太快60岁的亲侄子来了。侄子跪到在姑夫脚下企求让姑姑“回家”；妻妹抱着姐姐大哭，摇着姐姐点头督促姐夫办理出院。老头执拗不语，医生劝了，毫无结果走了；护士劝了，没有回答，去了；亲人劝了没有结论，在大厅等待！病室中，32床我的妻子眼睛红了、30床的西安女人哭了、31床的商县姑娘大嚎，陪护的几个女人小声抽泣，我注视着这感人的情景努力寻求“爱与情”标准答案。  老头执拗形成了僵持，这是为了爱的僵持；这是为了情的僵持；这是为了义的僵持，这是中华民族重义、深情、博爱的执拗僵持。这个僵持是种精神；也是一种力量，谁也无法打破，谁也不愿意打破。也可能是对加7（一）的工作；也可能是对加7（二）帮助；也可能是对加8（二）的引导，31床 陪护的商县女人给加7（三）陪护的儿子说“让32床的陪护，给你爸做做工作”。  加8（三）的儿子称我为“老哥”，企求我帮忙。在道义和情义的二难中，我不愿做这个工作。他见我面有难色说：“不是一家人心痛钱，我母亲是离休干部有国家负担。我母亲一年前小脑开始萎缩，我们从地区医院到西安医院，从西安到成都、重庆，再到西安医院。不是我们怕拖累不愿侍奉母亲，而是我父亲年龄过高，怕他再有闪失”。他说的入情入理，孝心天地可鉴。  老头的执拗合情；儿女的企求合情。难！难！难！  这是我今生遇到最难处理的真情与孝义，等号两边“弃舍”与“保全”倾情灌注，如铅丸一样沉重，我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。下到地下停车场，坐在车上吸烟、感悟、思考、平衡。东边太平间的哭声喊声惊动了在车上两难的我。看到那边推出两个车，一个推进了灵车，一个推进了急救室的电梯。眼前一慕，容不得我优柔寡断。决断，必须决断！必须给执拗的老头做工作。  进入病室，老头依然拉着老太太的手，听着老太太哼哈不清的倾诉。亲戚家人病友全成了他敌视的对象，无论谁走过去，他都会戒备的扭头盯向床边南墙的储物柜不言不语。 老头的僵持变成了僵化，没有时机，我不能开口。坐在老婆病床前，揣摩方法。想了一会我找来拖布拖地，拖到加8（三）时，老头挪动了以下身子，放开老太太的手，站起来，给我让开拖地的空间，没有说话、也不敌视。拖完地，我又慢腾腾的站在老头身边收拾老婆的食物柜，寻找合适时机。 老头的儿子进来了，老太太的侄子进来了，时机来了。我故意大声斥责他们：“你们不孝，让一位高寿老人守护着病人，是否还有良心，忤逆不道；你们单位的领导也不仁，让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守护一位离休干部，还算什么干部，“三个代表”学了没有？请老领导告诉我，你过去的单位，我要到省委老干局替您反映他们！我要替你到他们的单位或法院状告你的儿女！” 老头的儿子、侄子明白了我的用意。老头槽了！放开了老太太的手，离开塑料板凳，站起来，看着我。我斥责声音越来越大，拿出手机佯装给汉中市委打电话。老头急了！护犊之情让他暂时舍弃爱情。他开口了：“他们没错，儿子很孝”，求饶我不要向市委打电话。我继续不依不饶，老头让我消消气，指着我说“咱们到外边去”。我便扶着老头坐在大厅休息的椅子上，听着老头诉原委。 他是湖南人，解放战争中他是一名营长，她是他俘虏过来的护士，他押着她们在秦巴山区转移。遭到国民党残匪的袭击，他受伤了看押俘虏，一颗炮弹将要落在他和俘虏中间时，没有捆绑的女俘虏一跃扑在他身上，将他压在地上，用身体给自己挡了炮弹，爆炸过后，她和他并肩战斗，制止了俘虏骚乱。火线上他决定让她加入了部队。战斗过后，他们俩在汉中勉县一个战地医院养伤，她肌肉受伤，好的快，担当起他的特护，他的伤愈合的更快，一个多月后，他要回前线，将自己腹中取出的子弹头钻了一个小孔，用陕南的蚕丝拧成丝线系好，挂在了已经是占地医院护士的她的脖子上。他要走了，她追着他，在医院山坡的松树下，交给了他一个并不值钱的玉佩。西南解放后，她独自一人颠簸半月，追到部队在西南的大山中和他结婚。老头清楚的记着那个时刻；那个场景；那个年月。 秦巴山区的土地记录着他们生死之交的友谊；勉县战地医院的石头房子蕴藏着她们爱慕的力量。西南大山见证了他们爱情的纯正。 “三反五反无运动”，他因战地决定让自己押解的俘虏入伍参加革命，立场不清，意志不坚定，从团长降职回到地方。“文化革命运动”，俩人受斗，忍受折磨没有一人发表离婚声明；红卫兵将他送给她的信物定为“复仇的象征”撕断丢在垃圾堆，将她送给他的玉佩定为“立场不坚定”甩在房顶上。 批斗结束后，俩人偷偷的找回了生死之交的信物。无处珍藏，他冒着风险骑上自行车，将印证他生死爱情的信物，埋在没有占地医院踪影山坡的树林旁。 平反了，他取回了弹头、玉佩。丝线朽了、麻绳腐了、弹头锈了，他们一起擦拭玉佩上的污迹，磨去弹头上的锈蚀；他们一起养蚕、一起抽丝、一起搓线、一起系上各次的信物，相互挂在挚爱一生人的脖子上。 开放了，他俩戴着伴他一生的信物，搀扶着天天出入公园；年年游览他们战斗过的大半中国。 她的年龄大了，小脑萎缩了，他们一起和疾病抗争延续生命，延伸爱情。就要在他们相爱六十周年前夕，她告诉他她有一个注意、一个秘密，一个计划、一个愿望要告诉他。然而第二天他就失语了。从那时起她看到他只说一个字“面”，他不明白这个“面”字的含意。试着为她做了面条；拿了棉布；摘了棉花；她都摇头。她救了他，他要让她一生的每个愿望都要实现。然而她的愿望是什么？计划是什么？ 她无法言语，他没有猜中。她的愿望没法实现！她痛苦、他内疚！他不想让她出院，就是想让她多活几天为实现她的愿望。 然她的愿望是什么？他百思不得其解；儿女集体商讨也符合她的心意；亲戚朋友、战友下属来了去了，比划了，没有一个人明白她的愿望。 “面”！她的喊声在我脑子回荡；老头勉县战地医院的故事在我眼前浮现；她手持那个弹头信物，比比划划的慕慕手语在我眼前晃荡。联系老头的讲述，我断定“面”就是勉县；比划高高的手语就是松树林；再联系她愿望出自的时间，是他们相爱的纪念日。 我告诉老头说：“她的愿望是在你们相爱纪念日，一起到勉县的战地医院旧址去，追忆你们相爱的过去。” 老头恍然大悟，拉着我的手说“兄弟快走！快给她讲明！”老头小跑似的回到她的身边。摇着她的手“妹，勉县、医院、松林”，老头不停的重复这几个词，她显得特别安静。 大约半个小时后，她指着儿子要起来，精神也好了许多。老头不停的重复这几个词，看她坐起来，把自己的玉佩拿出来放在她手中，低下头，拉着她的手让她挂在自己脖子上；又把她胸前的丝线穿着的弹头解下来，在她眼前晃荡，然后抓着她的手一起挂在她的脖子上。 她笑了，眼泪涌出来了！ 老头激动了，抱着她大声哭了！ 儿子感动了，亲戚感动了。病房仿佛变成了要结婚的新房，患者、陪院轮流为她比划交流传递信息，医生护士来了；其他病室的陪护来了。这个病室如同新房，她如同刚结婚的新娘，让人瞧着问着。 气氛活跃了，我画了一棵松树，写上大大的松林二字，交给老头。老头比划着、讲解着，她笑了，笑的那么自然；一个护士进来，我便将护士拉在她身边，看她不解，我将护士的帽子戴在她头上、把听诊器挂在她的耳朵上、把体温表放在她手中。她笑了、点头了。伸出手抓着老头的玉佩，然后抓着自己的弹头，将弹头插在玉佩的环孔中。 老太太这一举动坚定了老头的信心。他找大夫签字去了，他要让她出院；他要实现她的愿望！ 过了一会，他回到病房。他用年轻时指挥战斗的方式指挥着每个人，迅速投入实现她愿望的战斗。责令儿子找一辆救护车；给侄子银行卡并写下密码，留下第二天办理出院手续；让妻妹收拾东西；电话指示家里的儿子找好担架，在勉县那个路口接应。与此同时，医生也为她开了“液体能量”，护士为她扎好吊瓶；护工给她提来氧气袋；医院食堂为他送来了油葱大饼、超市送来了矿泉水。不到半个小时一切准备就绪。 病房的所有人把老太太抬在担架上，她明白自己回家了；知道自己的愿望要实现了；她的精神好多了，脸色由白变红。临行前不忘拉着老头的手指着窗外，笑着告诉大家“勉、勉”。她的笑容那么灿烂、那么幸福、那么愉悦！老太笑着躺在担架车上，老头亲自推着她出了病房，他要在她生命弥留之际实现她的愿望！ 医生、护士、护工，患者、陪护自发的形成了人流，一起将他们送到电梯口。 等待电梯的瞬间，我扭头看看了大厅的电视屏幕，电视上重播2007感动中国人物颁奖仪式，播音员铿锵有力，深情厚义的解说“他们感动了中国，感动了这个时代”。如果播音员看到担架上的老太太，推车的八十多岁的老头这一场景；听到他们生死校验的恋情，风雨同舟的60年的经历。他们也会直播这是感动了中国的爱情；是感动了救死扶伤的医生精神；是感动了与疾病做斗争的病员的信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