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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幻 八十

发表日期:2008年10月13日  本页面已被访问 3369 次

八十

留有子一大早就到食堂排队了,吃早餐的人,从四面八方向食堂汇合。一些人们还唱着歌儿,社会主义好,社会主义好。大食堂就是吃不倒,吃不倒!高守业站在食堂门口,两眼横着,看着有没有外乡人,他的目光是那么的冰冷,不时放射着寒光,咄咄逼人。小孩见到他,望而生畏,总是绕着他而行。留有子见到他也有一种惧怕感,双手抖擞。有几个小孩竟然吓哭了,家里人哄着说;“不要怕,食堂是人民公社的,也不是他家的。不要哭,你哭就吃不到稀饭了,给大人吃完了,你就会饿死的。”小孩真是听话,居然不哭了。他也怕被人吃完了,自己吃不到了会挨饿的。食堂的早餐仍然是稀饭,今天多了胡萝卜,萝卜稀饭。留有子对胡萝卜很反感,没吃食堂前,在家天天吃胡萝卜充饥,都吃腻了。怎么现在吃食堂了还吃萝卜?留有子在饭桶里捞稀饭,一桶萝卜,稀饭早就被大人盛光了。一排人仍然敲着“黑漆大碗”叫喊着稀饭。老莫头总是摇着头说;“没有啦,现在八大两早已超标啦,你们怎么不早来?”刘务村的村民一听老莫头说的话,都齐声嚷嚷说;“这么早就开饭了,天还下着雨,我们村离食堂又远,你们叫我们怎么来啊,风是风雨是雨的,我们又拖儿带女的。”高守业双手架着腰,瞪着眼望着刘务村的村民说;“就是你们在吵,大食堂不是为你一家开的,这么多人吃饭,就是烧稻草,一早就烧了一大堆,你们闲着没事就想吵闹。”几个孩子围着妈妈身边,两眼望着高大狠,吓得稀里哗啦的哭了。高守业一时也急的无法,就叫老莫头马上煮点稀饭。老莫头望着高守业叹了一口气说;“柴草都是湿的,稻草又不多了,刘务的柴草又没送来,真叫我做无柴之炊呀。” 高守业说:“古人不是说:巧媳妇能为无米之炊吗?你刘老莫神通广大,就做一回无草之‘吹’吧!我给你米。”刘宏法摇了摇头,叹了一口气,“嘿嘿”了两声,和俞良友到生产队仓库“称米”去了。

留有子好不容易从粥桶里刮了半碗稀饭,准备带回去给妹妹吃。高守业见了顺手将留有子手中的粥碗夺下,忿忿然的说:“谁叫你把稀饭带回家的?” “我妹妹病了,她不能抱来,妈妈叫我带的。” “你妈妈怎么没有来?” 高大狠对着留有子说。留有子两眼流着泪花望着食堂的天花板说:“妈妈在家和爸爸吵架。”高守业“哦”了一声,又把手中的半碗稀饭递给了留有子说:“这是队里的规定,食堂的规定,以后不要这样了。”

大队长大老孙带着一帮人到了大高村,不管三七二十一,逮到大树就砍,不管是谁家的树,就是一个砍字。搞得大高,大人小孩个个惶恐的像狗急跳墙似的,村中一片狼狈不堪。断断续续的树段装船拉走,留下的树枝给食堂做烧火用。高庭合看着,自家门前的几棵榆树同样被砍倒,一会儿引来了村中不少的老少,他们抢着在剥榆树皮,高庭合看着真的是在摇头。“他也不知道现在的人是在干什么,社会使人一变就变疯狂了。连树皮都在抢,好像明天食堂就断炊似的,如果食堂断炊就用那点树皮,一是杯水车薪救不了命啊。”高庭合站在门前在想。这时大老孙带着高守业走到高庭合跟前,高守业说:“庭合,你家门前这片树都要砍?”高庭合很生气的带着气愤说;“你不是砍了吗,谁也没有阻拦你们啊,这是社会主义社会吗,你们不是说什么就什么吗?”孙大队长一听高庭合的话,猴子脸像牛皮一样的拉得好长好长的,用手拉了一下高守业手臂说:“是不是那个富农小崽子?” 高守业说:“他是我们大高的高材生,念过私塾,就是生不逢时,生在富农家,太可惜了,要不然他当队里的会计就是最好的人选了。”猴子书记一听猴子脸一横的说;“他能造原子弹,我们也不稀罕,像他这样的富农崽子,我们要用无产阶级斗争精神对待他,让他们永远不能翻身。”高守业见大队长这样说,心里想大队长就是不一样,政治水平就是比我高。怪不得永宁大队大跃进,进度这样快呢,四面点火,处处冒烟的在大炼钢铁。高守业为了逢迎大队长的马屁,连连点头说:“高庭合?你家门前屋后所有的树都要砍,这是革命的需要,这是大跃进的需要,是大炼钢铁的需要,就看你对人民公社的态度老实不老实了。”高庭合望着大队长的架式,眼睛露着凶光,咄咄逼人的样子,自感一道寒气贯流全身。“心想大队的政策谁敢反对啊,现在村村都在搞浮夸,人人都在说大话,我家成份又不好。枪打出头鸟,我可不当他们的炮灰。”他笑着脸对孙大队长说;“你们看怎么办就怎么办,反正树是地上长的,地是人民公社的,树也是国家的。连我人也是国家的,国家叫人民死,人民不得不死啊。”孙队长听着高庭合的话,自觉自己伟大。自己管着一队生杀大权,联合永宁就是我的天下,高庭合说的很对啊。他向高庭合横了一眼,对高守业说:“看得出高庭合是个对大跃进不满的人之一,我们要用三反精神对待他。我们要干社会主义,就要整治这样的坏人。” 高庭合冷眼回敬了孙队长一下回到了家,没有听到孙队长的话。他内心充满了矛盾,他也不知道人民公社现在要干什么?大队的干部在想什么?他看着队里的几间屋,堆满了稻瘪子,是干什么用的,难道是在胡我们社员眼睛吗?高庭合看着自己的家,现在被搞得七零八落的,心里十分难过。明天又要到南屏山去炼铁,他从来也没有见到铁,只看到烧了成山的柴,砍了满山的树,南屏山已变成光山秃岭了。现在看来大高村,也会像南屏山一样了。真是;“人穷树命短,马瘦鬃毛长。” 应了古人的话了。 黄金茹见丈夫愁着脸,自己还以他犯愁去南屏山不习惯呢。笑着对高庭合说:“还是去吧,在家,现在食堂伙食越来越差,还不如到外面去好呢?一人吃饱,全家饱,你愁什么?” “我愁我家成份高,将来大高饿死人,就是我家人先死了。”高庭合心里,就是抹不掉孙大队长,满脸凶恶的猴子脸。他是人民公社大队的干部啊,谁敢得罪他啊,高庭合想的确是这样。孙大队长,长的一脸猴子像,可怕的秃头发着红光,人们背后又叫他孙秃子。其实他的真名叫孙金玉,人们又硬说是水浒传上,潘金莲的亲弟弟投生的,是个坏透顶的人。

刘红先和留有子用镰刀刮了一篮子榆树皮,刘红先对留有子说;“你去家叫水子来拿树皮,把篮子里的树皮带回家。”留有子拿着篮子往家走,正好遇到孙猴子大队长,他那光头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亮光,猴子脸阴沉着,孙猴子队长穿着大褂子棉衣,脚上穿双毛皮鞋,走起路来“咯咚咚”的响,留有子被吓的连看都不敢看。他怕人家说他是在偷生产队里的树皮,走资本主义道路。孙队长看见一个小孩拿着很重的篮子,在挨着地走路。就问高守业说:“这孩子是谁家的,这么小就有私心,将来还不是一个满脑子资本主义的社员。这样的孩子要好好教育?” 高守业听了孙大队长的话,心里也很矛盾,从现在的状况来看,大高村的社员都在盼望着有饭吃。可现在队里的仓库尽是稻瘪子和稻糠,叫我拿什么来给社员吃啊。孙大队长已看透了高守业的心思。对高守业说:“你们村的社员,都很守旧。连小孩都是这样自私,那还得了。”说着孙大队长一脚踢翻了留有子手中的篮子,篮中的树皮随着篮子滚了几圈,散落了一地树皮。孙大队长又解不了气,走向篮子用脚使劲踩了几下,竹篮的篾本来就枯了,那能架得住他那双,厚厚皮鞋踩,一会儿篮子已是面目全非了。留有子被吓的哭着到村头,去对妈妈说。“高守业领着一个人,把我树皮和篮子踩坏了,他还凶狠的说我自私,不让我吃食堂。”刘红先听着留有子的哭诉,内心感到寒酸,一阵酸楚,两眼流着泪花。望着留有子的脸色,他脸是那么的蜡黄,一双小手冻的发紫,她很心疼的对留有子说:“我们惹不起他们干部,躲避还不行吗?得躲人处就躲人啊,不要哭,等以后我们有吃的就好了,不要在刮树皮吃了。”刘红先抚摸着留有子的头,望着悠悠荡荡的襄河水,水是那么的清澈,天空又是那么的宁静,蔚蓝。刘红先喃喃的望着自家茅屋说:“男儿自当强,男儿有泪不轻弹。有子给妈妈拿着树皮回家去。”

高庭合蹲在自家的门槛上,望着村边一片狼狈不堪,树枝树叶洒落一地,残墙破壁,茅屋萧条。他想到了自己寒酸的半生,不觉潸然泪下,自家虽然是富农,人生的饥荒在笼罩着自己的心灵。他拿起很久没有写过字的笔,随笔写了一首诗来发泄自己心中的哀叹。

诗曰:

自古人间农夫苦,春寒秋冻几十冬。

幼儿浮萍饥饿日,树叶草根度人生。

哀鸿遍野帝王业,玉楼歌唱瑶池中。

千金卖笑烽烟事,突变乌云万民疯。

他看着自己写的诗,又摇了摇头。走到窗口,望着四野,北风吹着风哨,呼呼啦啦的直叫,感到毛骨索然。他又沉思在南屏山的时日,人与人之间存在着狡诈于虚伪,大跃进的风暴使人都在浮夸,连梁上君子都在吹嘘,身缠百万,歌舞升平。可我们看到的是四野萧萧,春寒秋霜,老百姓连吃饱肚子都没有,还举什么人民公社的三面红旗?他看着门前的塘水被冻着一层薄冰,一双野鸭流窜在薄冰上,冰裂飘荡。他又想到了自己的人生就像野鸭一样如履薄冰,随风飘荡,不知何处能为我平安的家啊。

大高生产队队长高守业,站在生产队“公屋”当中,面对着全村社员说;“今天我们开个会,会的目的就是希望大家执行,现在我们每人要交给国家钢铁一百斤。没有铁,砸锅都要给,这是我们公民的义务,没有不行。”高庭合坐在屋的一角,身子靠着土墙,他低着头在想;“小高炉炼不成铁,又想点子找我们老百姓要了。孙大队长天天都在吹,说什么地下挖一个空洞都能炼出铁,怎么炼不出了,又叫我们砸锅卖铁。给你们当官的脸上贴金。” 高守业又提高桑门说:“没有铁上交给生产队,那你们就不要想吃食堂,这是孙大队长说的话。” “这是土政策,是你高守业的政策。”不知,屋里谁说了一句,高守业没有听见,大家都静静的在想着各自的心思。刘红先低着头,再补孩子的棉裤,高荣和小声的对刘红先说:“孙大队长又要来真格的了,你看队长说话那么认真。” “管他呢?难道他不是人,他的家口不都是农民。我家有子拿点树皮回家他都红眼,把留有子篮子都踩坏了,还是大队长呢,他们都是这个熊样。”刘红先虽然是这么说,但是她知道,现在的食堂是不会吃长久的,家里的锅,要是砸了当废铁送给国家,今后拿什么“弄吃”啊。

孙猴子大队长和一帮人,气势汹汹的走进大高生产队会场,面对着全村社员说:“现在有些人,就是坏分子,想破坏我们大跃进成果,说什么木柴炼不出钢铁,小鸡生不出大蛋。可我们在上级领导正确的领导下,我们南屏山小高炉就是用木柴炼出铁来了,我们大队的小高炉用木柴烧,也烧出钢铁来了。你们不信可去看啊。我们就是要放政治卫星,向荒山要粮,向南屏山要钢铁。”孙队长停了一口气又接着说;“没有肥料,我们可以绿化肥料,铲草皮,怄树皮,砸锅灶也要去广积肥料。都要使我们今年的粮食丰收。坚决要使亩产麦子,产量超纲要。”孙队长用他的猴子眼,扫了一遍整个会场的社员。问高守业说:“你们大高队的坏分子富农崽子在吗?”高守业说:“他们老少爷们都在,只有高荣勤接替高荣雪去南屏山炼铁去了。” “你叫他们散会留下,我要训话。”孙大队长气忿忿的说。

大高的夜晚,夜是宁静的。四野的麦苗经过了霜打冰冻,春天虽然到来,到现在还是软绵绵的。光秃的田埂显得更加刺眼,被风一吹,泥土飞扬,洒在麦苗上呼呼炸响。高荣才、高荣和、高庭合、高庭槐和高庭奉,站在孙大队长跟前,个个显得很颓丧。没有吃晚饭的他们,精神更加低沉,他们站在一起没有一点生气,只有满脸的菜色气。他们是当今大高村的地富反坏右分子,他们那有精神去面对自己强大的敌人?人民公社的干部呢。孙队长两眼冒着火花说:“你们给我老实一点,站没站像的,坐没坐像的,像什么人民公社的社员?蒋介石在台湾叫嚣要反攻大陆,你们富农崽子没有一个是好东西。我现在告诉你们,谁要是不听孙大队长的话,我就要谁的脑袋。明天你们都要按时交给生产队钢铁,按人口上交,少一两都不行。没有铁就要砸你家的锅上缴。”高守业站在孙大队长身旁听了大队长的话,吃了一惊,共产的风暴又要刮起了。村里的树刚砍完,又要搞什么砸锅卖铁。眼看大食堂快要倒了,砸了锅,今后社员怎么办啊。市场上也没有锅卖啊,想到这,他又想到,这是不由他所想的。他看着面前几位自己的长辈,又是哪样的可怜,战战兢兢的。

他们虽然是富农但也是人啊,北风呼呼,初春的夜晚,在四壁朝天的屋里谁不感到寒冷。孙大队长的声音又在耳边叫起;“谁要是敢和人民为敌,我们就要和他斗争到底!叫他永世不得翻身!你们给我听着,高庭合你不要总认为你有文化,你能造飞机,我们不稀罕,我们国家有的是人。”高荣才站的双腿麻木,身子不觉向儿子身边靠了靠,被孙队长看见了。孙大队长走到跟前,抬腿就是一脚,踢得高荣才一个沮丧,差点栽倒。高荣才的身子晃了一下,忽然又重新站好了。他迟钝的目光望了一下望屋外的星光,浑身感到寒冷,像打摆子一样的在颤抖。高荣和用手,扶着高荣才的身子,用身体靠着支撑着,生怕高荣才顶不住晕倒。高守业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,自从入社以来,自己就是大高生产队的小队长,一干就是几年,自己从来没有打过人。都和社员和睦相处。今天;他才知道大队的干部整人厉害。孙猴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在干工作吗?哪怕是;打错人了,也没有关系,你看孙队长不是这样吗。他方唱罢我登场,社员百姓活遭殃。高守业内心也充满着矛盾,他是大高生产队的队长,他不能保护好大高社员,他于心不忍啊,他是吃这方水土长大的。社员马上就没有吃的了,他想到这里,他再也不敢想了。他拉着孙队长说:“食堂的稀饭都凉了,放他们回去吧。”孙队长的猴子眼睛横着说:“就你高守业同情地富反坏右,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,我们干部不站稳立场,就要犯错误,你高守业不怕,我孙金玉还怕呢,我怕政府要罢我的官啊。”高庭合鼻子斥了一下;“就你哈巴狗一个,还说是政府的干部,比国民党干部都坏。搞得我们老百姓连饭都没有吃了,还说吃大食堂好,叫我们天天喝稀饭。一吹一条浪,一吸一条沟的稀饭叫我们怎么吃啊。”

高守业陪着孙队长到队里仓库看了,打高生产队里的存粮。孙金玉看了仓库后,把高守业拉到暗处说:“你想办法搞些农糠稻瘪,把仓库堆满,过两天上面要来检查大食堂和仓库,你高队长可不要落后呕。你们大高村,可是我们永宁联合的榜样。不能在你高守业手中丢掉呕。要是丢掉典型模范生产队的称号,我拿你试问。”高守业站在孙队长跟前惟命是从,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。他不能不听孙大队长的,这是组织原则。他想到自己一切都要靠大队长啊,干革命就是要大公无私,破除旧观念,什么乡里乡亲的,一切衡量的标准就是立党为公,大队长的话就是正确的,我不能不听啊,他一是为我们大高生产队好啊。他想着自己会心的笑了,连忙对孙大队长说:“你放心,我明天就搞稻瘪农糠把仓库填满,来检查时,我叫食堂增加点米,把食堂伙食搞好,让你放心。给检查人员白米饭吃,难道他们还会说我们坏话。”  孙队长用粗大的手掌扑了高守业的肩膀说:“还是高队长能干,我准备介绍你入党。” 高守业说:“我离党的标准还很远,我今后努力吧。”高守业自己是知道的,入不入党对自己是无所谓,就是入了共产党成了党的成员了,也是干农民活,现在主要的是要“弄饱”肚子。他希望明年小麦丰收,能改变生活面貌。社员都能吃饱肚子,家家都能把稻草屋,用麦秸盖一下,使社员都有好点住处,不漏雨就好了。他又陪同着孙队长看了看食堂的餐具,除了饭桶,大锅以外,其它什么也没有了。高守业说:“现在烧草也成问题了,稻草生产队公牛也要吃,就是烧也烧不了几天了。村里的树又被炼铁砍去烧了,你看这个是不是问题啊。”孙大队长说:“你高守业头上就是毛少,难道一点都不聪明吗,不能从社员家筹集吗?明天家家都要砸锅卖铁了,还要草干什么。吃大食堂不是很好吗,私人家有草不用烧锅,留着干什么。”

高守业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孙大队长光滑的头顶,他想人人都说他是孙猴子,他不像猴子啊,光秃的脑门,一双老刁眼,根本不像猴子啊。孙金玉挥了挥手对高守业说:“好了,今晚我就回去了,就看你的行动了,这是党考验你的时候到了,就看你对党忠诚不忠诚了。”

满天的星斗伴着北风在吹,大高的夜晚是萧条寒冷的。高庭合回家龟缩在床上,他想着这个世道;盛世皇帝统一天下时,后人总是认为;“极乐世界,四海无虞。”升平人间的美好光景,给世人留下了甜蜜的幻想。正史总是;胜利者去写的呀。“四海共一家,官民一杯酒,共饮同欢乐,敬祝寿无疆。”我今不信从古到今,皇家总是皇家,平民百姓总是平民百姓。就是;“水火不相溶。”统治者离不开压迫剥削老百姓。官管官,民欺民的时代永远是这样。我们百姓就是受苦者。他想着零散的家,晚上喝点一吹三重浪的稀粥,能叫我肚子不难受吗。他睡不着想找点吃的,就问黄金茹说:“有没有榆树饼子了,我想啃点,肚子饿的太难受了。” “你在食堂怎么不多吃啊。”黄金茹睡在床上说。“我喝的肚子都成西瓜炮了,洒了几泡尿,就什么都没有了。”高庭合很生气的说。“那碗橱里一个盐罐里,放着一块榆树饼,那是给你老爸吃的,不知你老爸吃了没有,你去看看呀。”黄金茹从被窝里抬头对高庭合说。高庭合从碗橱盐罐里,拿了一块榆树饼,坐在床头边在啃着。他一边啃着榆树饼,脑子又在想着自己的人生。他想到了死,他不愿让人叫他富农崽子。他又想到了外逃,这个社会又能逃到哪儿,人民公社天下都是一个雷响,处处都是三面红旗在招展,我又能从那里逃跑呢?到南屏山上去炼铁,那儿也不行,不是人蹲的地方,是把人不当人的鬼地方,我就是死了也不想去的地方。他内心在飘动,他又失眠了。他梦见了几个饿鬼,向他要榆树饼吃,一个饿死鬼说:“今年难过明年更难过,人吃人了,鬼吃鬼,家家门前长黄薅了。”高庭合在迷糊中感到阴森,家里住满了饿鬼,一齐向食堂奔去和人在抢稀饭喝。鬼哭人嚎,小孩和大人都在抢稀饭喝,一个个小孩被稀饭烫得脸红眼肿的,有的连头都烫着了,手被稀饭烫的稀烂,又有谁去同情,去管呢?小鬼和人的哭声连成一片,自己家挤满了人和鬼,老鬼和小鬼,老人和小孩。他在感叹,他又在彷徨,谁来管一管他们啊。他惊叫一声,他觉得自己是掩住了,身子总是动不得,还是“鬼下瘴”迷住了他自己,他连自己也弄不明白了。黄金茹见丈夫在睡梦中惊叫,就用脚向丈夫的身体踹去,高庭合这时才知道自己真正的是睡觉掩住了,梦见鬼和人在争食的场面。

 

 

 

 

高庭合自从给黄金茹一脚蹾醒后,怎么想睡,就是睡不着,老是心里有鬼。连忙从被窝头钻到黄金茹跟前,想搂着妻子黄金茹睡一会儿,可就是打不起精神来。他想了想还是无力的,放下这门心思。只好用手摸着妻子的乳房,想过一会瘾。黄金茹一时被高庭合摸的有点不耐烦了,就用手挡着高庭合的手说:“都是什么时候了,你还有心思干那种事,天天喝粥喝不够你,你能挺起来?”高庭合无聊的摸了一会,觉得乏味,身子背着黄金茹又在做着他的美梦。他想他和妻子第一次做爱的味道,少女的晍体是那么的光滑和圆润,妻子的胴体又散发着诱人的清香,他陶醉了一夜,他第一夜的夫妻生活使他终生难忘。可今晚他不得不摇头,他真的是力不从心了。他又一想;自己才三十来岁啊,怎么就不行了呢?难道男人的青春期就这么短,自己只好望洋兴叹了。黄金茹见丈夫背着她,一声不吭的,连动都不动的睡着。她也在想;自从生了儿子以后,丈夫就很少沾自己了,特别是近年来,他根本就忘记有我的存在。家庭的压力,生活的压力和社会的压力,使自己的丈夫压得连气都使不过来,你怎能叫他有心思干这种事?她又想到明天一大早生产队,又要向各家交稻糠,又要交钢铁,她真的不知道现在上面到底要干什么?她真的有点想不通,大跃进广积肥是好事,怎么能把田埂上的草皮一铲而光呢,做肥料?田埂上的杂草又能起什么作用。过去养猪积肥,现在拆猪圈墙,积肥。黄金茹真有点想不通,这难道都是种田人,想的注意吗?她又想到家门前的几棵大榆树来,那么大的榆树,怎么说砍,就砍了呢,那棵梍角是多么可惜啊,长了那么粗,每年树上结了那么多梍角,我们村的那个家没有用过这个树上的梍角,洗过衣服啊。哦,黄金茹又想到了大塘边上那棵,塘栗树了,塘栗树结的果子很小,果子熟了的时候很好吃,进嘴酸酸的,我们村的孕妇和小孩谁没吃过啊,可现在荡然无存了,难道大炼钢铁,非要烧树木,才能炼出钢铁吗?黄金茹真是有点失眠了。他望着窗外,缕缕淡淡的月光射向床边,白影飘动,变幻莫测。一会儿像无数个人头在浮动,一会又像千万只老鼠在屋里游动,一会儿又像孤魂野鬼的头,阴影婆娑,千奇百怪。黄金茹看着惊叫一声,突然感到害怕,连忙双手抱着丈夫,惊呼着丈夫的名字。其实,高庭合这时根本就没有睡着,他的肠胃很难受,不知怎么搞的,隐隐疼痛,又感到酸溜溜的。他在想自己的肠胃难道是饿的吗,可自己刚吃过榆树皮饼啊,榆树皮饼,黏糊乎的,我前几天吃了那么多,怎么胃都没有痛,现在怎么就痛了呢?他见妻子突然间双手抱着自己,感到吃惊。他翻身,一下又抱着妻子。黄金茹说:“庭合,我不知怎么搞的,好像看到了很多鬼在自己屋里。” 高庭合说:“那来的鬼啊,深更半夜的,尽说瞎话。”高庭合虽然嘴上说着,但心里十分难受,一下把黄紧茹抱得紧紧的。两眼流着泪花,自己的眼泪和妻子的眼泪流在了一起。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,现在家里搞成这个样子,几间大屋给人民公社做食堂,自己萎缩在一间土屋里,阴暗伴随着潮湿,寒气逼人,使自己成天到晚腰疼腿酸的。门前的几棵大树又被大队砍光,拉去大炼钢铁去了,现在的食堂越来越差,他摸着妻子枯瘦的脸腮,心里感到更加寒酸,他也不知道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了。

刘红先一见高庭松,这么晚回来,就气不打一边出,指着高庭松骂着说:“难道这不是你家吗,你看家里小孩搞成什么样子了,小丫子像什么小孩了,食堂,食堂吃不饱,每天尽喝水,那里见到什么米粒?要不是我从队里偷点萝卜,剥榆树皮,‘舂面’做饼给孩子吃,指望你?他们早就饿死了。” 高庭松看着一家大小,又看了看妻子刘红先,自己萎靡不振的靠在房门边,他对妻子刘红先说:“你叫我怎么办啊,现在任务又这么紧?” “紧个屁,人都快饿死了,还管它什么任务,不、任务的事干什么。” 刘红先很气愤的说。高庭松叹了一口气说:“真是女人家,头发长见识短。这是工作啊,当前是在走人民公社道路,是社会主义,是大跃进非常时期,你想叫我犯错误?” “犯就犯了。难道你们共产党不食人间烟火。现在搞得我们老百姓连干饭都没有吃,成天饿着肚子,还说什么共产主义?”刘红先真的很恼火了,气不打一头出的冲着高庭松说。“你这是在家里说,要是在外面说,马上你就是反革命。”高庭松的语气很低沉,他怕外面的人听到惹麻烦。他把女儿抱在身边,他看着自己的女儿,轻飘飘的,小小的脸蛋,小嘴蠕动着,两眼透着迷惘的光,看着高庭松。高庭松眼直直的望着自己的女儿,见女儿的眼球中有两颗小灯在晃动,灯是那么的暗淡,又是那么的彷徨。他回身看着门边挂着的小油灯,小油灯像鬼火一样的在燃烧,满屋昏暗。他想找点好吃的给女儿吃,想尽到做父亲的一点职责。可一看锅台上的碗架,除了几个空碗以外,其它什么也没有找到。他问了妻子刘红先一声说:“有没有给小丫吃的东西?”“难道你眼长在脑后吗,锅里不是有几块萝卜饼吗?” 刘红先一边说一边手里在干着杂事。高庭松用一只手,拿开锅盖一看,锅底放着几个萝卜饼,用手摸了摸,还有点热,高庭松拿了一块给女儿吃。小丫子见爸爸给了她萝卜饼吃,她甜甜的笑了,叽叽哇哇的喊了高庭松两声。“爸爸!爸爸!” 高庭松见女儿叫了他两声爸爸。他感到顿时一股热血涌遍全身,自己的泪水哗哗直流。他真的对不起自己的孩子,自从自己在公社工作以来,自己总认为以小家牺牲,换大家快乐,为国家多做贡献。想不到现在人民的生活这么艰苦,国家面临这么多困难,可是还有些国家干部到处在鼓吹,力争上游,多快好省的干社会主义。他用手掏了掏“狐包”,“狐包”里只有几斤公社食堂饭票和两斤,粮票。没有钱,有粮票也是没用的。他又想找点水给女儿喝,他翻了一下锅炉盖,看了看有没有水,望炉顶里有水,拿着瓢,从炉顶中舀了点水,给女儿喝。水子见爸爸喜欢小丫,跑到妈妈跟前哭着说:“爸爸不给他水喝。” “你要喝就去喝啊,你不是够不到,缸里不是有水吗?”刘红先待理不理的说。“水子,来,来,爸爸给你舀水喝。”高庭松朝着水子喊着。刘红先忙完了手中的活,从女儿父亲手中接过小丫,抱在自己怀里,又给小丫裤裆压了一条尿布,抱到床上去睡觉了。

高庭松从水缸里舀了点凉水,洗了洗脸,又把小油灯端到桌子上,他翻开自己的日记,去写,他想写的东西。“今晚,我从陈浅公社到大高,在那么长的路上,没有见到一个人,只听北风呼呼的响。我回到家又听到妻子的怨声,我不知道;现在的人到底怎么了,想干点事情,总是这么难,十一月二十七日。”他感到茫然,又把手托着腮,在沉思着。刘红先一觉醒来没有见到丈夫在床上,抬头一看丈夫,双手托着腮帮,在沉思什么?就惊叫着说:“你不睡觉,你把我那点灯油熬完,明天晚上点屁啊。”

天刚蒙蒙亮,高守业就爬起了床。他想趁着天还没亮,去找老莫,刘宏法想从食堂扣两把米,拿回家给儿子熬点儿粥喝,儿子病的很厉害,病得嘴唇都发紫了。特别是农村,在没有医生又无药的饥饿年代,粮食就是最好的良药。高守业虽然是大高生产队长,但是想搞点米也是不容易的事。他也只好乘着天没有亮,去找食堂老莫头。

刘宏法刚把米过好,一人一两米下锅,四大锅水要烧到天亮,才能把稀粥熬好。他见食堂门前一个人影在晃动,他以为又是小偷来光临食堂。就冲着门外大喊一声:“是谁?”高守业弓着腰说:“是我高守业。” 哦,高队长,你来有事?”刘宏法说。其实刘宏法是心知肚明的,到食堂来不过就是想搞点小意思。现在怎么能让他小队长,沾便宜呢,几百口人的生活,就靠这稀饭来维持生命啊,我要凭良心。刘宏法不等高守业开口就说:“不行,就这点米了,如果你沾一点,他沾一点,那大家连水也喝不上了,你就是队长也不行,你一要执行食堂的规则。”刘宏法很干脆的说。高守业自己也觉得无聊,晃到锅底下,向章正兰说:“你等老莫头不在,偷点干米粥,用布头包着带回家,一定要小心不要让老莫头知道了,不然他会说我们队干部多吃多占。” 高守业自己又想道:“还是古人说的好,朝中无人不做官,食堂无人不要钻。一天发一两,饿死不了小队长,一天供一钱,饿不死炊事员。看来我这个小队长是归,饿死了。” 高守业是想说给刘宏法听的,因为刘宏法当食堂保管员还是自己叫干的,他真是知恩不报,不知好歹的老莫头。刘老莫拉着一捆柴走到门口,听到高守业的怪话。顺手把木柴放在地下,对高守业说:“我不是不给你队长的面子,你难道?不好好想一想,我们食堂要维持那么多人吃稀饭,几个生产队的人,现在已是到了,山穷水尽的时候了,你这真是叫他们饿死啊,这叫什么稀饭?你队长不扪心想一想。你队长不做带头人,不想办法,叫我们社员百姓怎么过?”高守业被老莫头说的猪肝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火辣辣的,他如鱼刺哽喉,高守业连一句话都没有说,灰溜溜的走了。

 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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